六、苏州一叶
寒来暑往,秋去冬来,转眼又是一个春天,张四降临这个世界里已是整整一
年。他的穿云掌又练了一次,虽不象第一次那般长功明显,却也隐隐有了李大娘
三成多些的功力。只是那地阴功却迟迟不前,原本似乎堪堪突破的神阙穴,现在
却如一道天堑般截断了真气贯通任脉的去路,这也让张四对自己的资质有了清晰
的认识,庆幸自己练了穿云掌。倒是那锻魂诀,始终不温不火地进展,如今脑海
中的亮区已近覆满各个角落,似已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些景物,只是这亮区过于朦
胧,什么也看不清;让他微微失望的便是,这锻魂诀至今仍看不出任何实用性,
似乎只是一类万花筒式的新奇玩具。
逍遥客栈原本便生意惨淡,这一年来银两宽敞了,李大娘却仍然挺用心。依
她的话讲,人若不去找事,事便找上门来。二十来两银子,在这余杭村里,的确
算得一笔巨款。但如今随着张四练武,那练掌秘药却皆是贵重药材练制,花销甚
大。如此只出不进,总不是事。这天,便在饭桌上,张四和李大娘商议着,再去
苏州做上一趟卖油的生意。
「大娘,我看这次,就我一个人去就行了。你在家照顾逍遥。」人道「艺高
人胆大」,还真不错。随着穿云掌已有所小成,说话的口气便不自觉大了起来,
哪还有半分小孩模样。
李逍遥听他一口一个「逍遥」,竟有凭空高了一辈的派头,暗道:「四哥老
毛病又犯了。你看他这副样子,就不知道好腻歪人么!」他也不得不承认,这副
样子还真不好学。他也曾学了张四的模样在林三面前跩了两回,非但没有半分稳
重,却更添了十分滑稽,可把林三笑坏了。
李大娘沉吟一下,摇摇头道:「不行。四儿你毕竟还是太小。我看还是我去,
反正你那炼油法我都会了。」
李逍遥可就急了,将筷子一放,双手摆个不停道:「又想把我撂下,不行不
行!」
张四忽地一拍脑门,哈哈笑道:「大娘,咱都想岔道了。今年不比上年,可
以都去啊!」李大娘听了,也哈哈大笑起来,李逍遥又是欣喜,又是暗暗咬牙,
只觉自家给严重小视了。
三人收拾停当,关了客栈,便一起出发。路过林三家门时,便让李逍遥进去
打了声招呼。
来到码头,水生却是不在,一问才知他给村北的大脚婆送鱼去了。张四暗暗
好笑,那大脚婆他倒无意中见过,蛮壮实的一个女人,胸大臀大,可也太大了些,
简直是肉山磨盘么,再趁上满是雀斑的大饼脸……早知道水生想老婆想疯了,不
想竟是这般饥不择食,吃相好生难看。李大娘也是哼哼闷笑了几声,斥道:「这
水生忒不象话,那可是四儿的船!当初说得怪好,随用随支使,现在倒溜了!」
张四见那大号商船还在码头上泊着,上面伙计依然忙来忙去,也不知到底有
多少活儿。便道:「大娘,我看咱三人坐那商船得了。」
李大娘「嗯」了一声,点了点头道:「那是做绸缎生意的方老板,人还不错。
上回我坐他的船,也只花了一钱银子。」
三人来到商船附近,李大娘喊了一声方老板,便有伙计进去禀报了。不多时,
便见舱门帘子一掀,出来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紫服男子,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
微笑。见了三人,那男子便拱手「呵呵」笑道:「这不是李大嫂吗?可真来得正
好,晚来一会可就开船了。」
李大娘说了来意,那男子果然是方老板,闻言便笑道:「李大嫂客气了,不
过两个孩子,要什么钱?都上来罢。」张四暗道:「人都说无奸不商、无商不奸,
这方老板倒是爽气。」李大娘却是不依,非要给三钱银子,那方老板过意不去,
只是推辞,后来便说定两钱银子。
三人上了船。李大娘和张四坐在舱里闲扯。李逍遥却是头回坐这般大的船,
更不曾出海,不免事事好奇,在船上蹿来蹿去,颇碍人做事。李大娘便把李逍遥
喊来,硬按在身边,唬道:「你还想不想学武了?就凭你这浮躁性子,还是算了,
学了也给我惹祸!」
李逍遥听了,身子猛丁一直,两眼发亮,嚷道:「我还道婶婶你忘了呢!这
回到苏州,得要给我请个高明武师罢!」
李大娘曲起右手拇指和中指,在他脑后弹了一下,低声喝道:「这两天就你
没消停,你当老娘我快死了,不记事了?给我老老实实的,不听话,还想学武,
哼哼,门也没有。」
水上漂了七日左右,便到了苏州码头。和方老板道了别,三人便一路西去。
李大娘张四也就罢了,李逍遥却是自小就窝在余杭村巴掌大的地方,这一踏上苏
州地界,顿觉天高地远,辽阔无比,暗道:「这才是老子该来的地方,嗯,想想
法子让老太婆多呆几天,说不得便能碰上一位能人高士收我为徒,岂不美哉。」
在路过一片柳林时,张四不觉深深瞅了又瞅。就在这片柳林里,当初李大娘
和他解救了柳若眉和林月如。李大娘见他这般,自是猜得几分,心里也是颇感惋
惜,转念又想:「我这徒儿哪里差了?这一年来进境惊人,武功上怕早超过了月
如丫头。哼哼,不知那林天南知道了,会不会再厚着脸皮招他为婿?」
三人走到苏州城近郊问询,原先租过的那家农院却还空着,便重新租了。待
农人走后,李大娘便由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了张四道:「四儿,你去贩油罢,
我和逍遥便在这等着。」李逍遥忙道:「婶婶,四哥一人……太劳累了。我也去,
也能帮衬一二。」他哪是想帮忙,却是在这农院里呆着,想想便觉憋人,何况在
这农院中哪有什么能人高士?说什么也得出去逛逛。
李大娘眉头一皱,便道:「不行。你四哥要去贩油,你跟去了定要捣乱。」
李逍遥拉着李大娘胳膊连连摇晃,哭丧着脸道:「婶婶,在这院里也太过憋
人,我不捣乱就是,什么都听四哥的好不?」
李大娘沉吟片刻,便道:「记住了,一切听你四哥的,一个不依,再别出去。
你们走吧,我在这等着。」却是张四和她商量了下,觉得分开为好。这次的运油
量远比上次大,再象上次那般一趟趟地来回运,着实又累又惹眼,不如一人去订
一人等着好。
张四和李逍遥出了农庄,上了大路,沿着向苏州城门而去。起初行程甚缓,
却是李逍遥性急,蹦蹦跳跳的越蹿越快,张四只得拉住了他,两人步速自是提了
许多。
待到苏州城门近前,看着那衣甲森严的士兵,李逍遥略略收敛了下。等过了
城门,李逍遥忽地指了一处大院高阔的门庭,惊道:「四哥,这家人好阔气,我
看比丁老财家都厉害了罢!」张四暗暗好笑,心道丁老财也就在余杭村算个人物,
到了这苏州城里哪里数得着他?便对李逍遥说了。
待看到越来越多的富户,惊叹了一会大城市气象后,李逍遥便渐渐乏了劲,
只是一路东张西望。忽然,李逍遥「哎呀」了一声,指了一人道:「四哥,那人
定是武林高手罢!」张四忙顺了他手指一看,却是一名高大的光头和尚,肥头大
耳,罩一身土黄僧袍,右手托个大钵盂,猛一看倒确有几分威武之相。张四见那
和尚脚步虚浮,哪是什么武林高人,便在李逍遥耳边小声道:「这是要饭的和尚,
没什么武功。」李逍遥半信半疑,还是给他拉着走开了。这也难怪,余杭村里有
个老头便会讲评书,那评书里只要出现世外高人,无非「僧道丐妇」,尤其是僧
侣道士,穿着打扮分外另类唬人,便是手无缚鸡之力,看着也象颇会两下子。
又走一会,忽听旁边有人哄然叫好,传来「啪啪啪」的鼓掌声。两人循声看
去,那儿却是一处高大酒楼,门旁围了不少人。人圈中央却坐了一名清瘦老者,
正打着竹板边打边说。只听他朗朗道来:「要说那江天义,可真了不得,此人身
高一丈二,力大无穷,那千把斤的石头狮子,一手举了一个,那真是脸不红气不
喘。莫说此人力大,武艺更是天下少有,一柄三环大砍刀,刀头两丈多长,抡将
起来鬼神辟易。此人更是样貌出奇,别的莫说,就说他那两眼,亚赛庙里敲的铜
铃大小,巴嗒巴嗒地冒寒光,吓死人哪!」
张四听道「江天义」,不觉留上了心,暗道:「不知这江天义是否那人?」
有人便笑问:「王老头,我看你吹牛皮才是脸不红气不喘,哪有这等样人,
真要这般厉害,这南武林盟主哪还轮到林堡主做?」
那王老头直气得吹胡子瞪眼儿,半晌才道:「林堡主何等样人,老汉这就说
到他老人家和江天义比武。」
先前那人又笑道:「林堡主不老啊!」
王老头却不理他,清了清嗓子又提声说道:「说道咱苏州这位林堡主,却是
更了不得。他老人家身高八尺,原说也是魁梧大个,却比这江天义矮了一截。林
堡主此番见了这杀妻仇人,哪能放过?那江天义一向霸道惯了,抡了大刀搂头盖
脸就劈下来了。却见林堡主躲也不躲,闪也不闪……」却是端起身边茶杯来,轻
轻吸溜了一下,润了润嗓子。
李逍遥正听得入迷,见这老儿忽地停了,吸溜了一口茶,吐了,再吸溜一口,
又吐了,好生煎熬人,便大声喊道:「你这老头倒快讲啊,是不是那林堡主被劈
成两半了?」
人群哄然大笑。那王老头这番造作,原就想引人话头,此时拿捏够了,便清
了清嗓子道:「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……哎呀!」忽地,却见那嚷嚷的小子猛然
飞了起来,哇哇大叫着直朝他扑来,心道好厉害,欲要躲闪,身后便贴着墙壁,
那孩子还不碰个头破血流?忙将竹板一扔,伸手在那小孩肩上一推。那小孩「扑
通」趴在地上,跌得灰头土脸,倒没伤着。却是李逍遥那话惹恼了路过一人,飞
起一脚,重重踢中了屁股。
张四见李逍遥呲牙咧嘴爬了起来,看样子倒没大事儿,松了口气,便回头一
看,顿时呆了。却见身后站了一位气得满脸通红的俏丽女童,纤腰上盘束着金色
长鞭,小嘴儿略略嘟嘟着,正是林月如!他顿时心乱如麻,便没了话,走进人圈
内,向那王老头拱手道谢后,将李逍遥身上灰尘扑打一番,问他:「伤着哪儿没
有?」
李逍遥说声没事,蓦地指了林月如,破口大骂道:「小死丫头子,敢……」
却给张四紧紧捂上了嘴巴,低声道:「大娘怎么吩咐来着?又惹事!走罢。」
张四拉着李逍遥沿街走不多远,忽听身后脚步声起,竟有人追了上来。张四
听那脚步声极轻极快,心道必是林月如无疑,她跟了来作甚?莫非气没消够?一
时不知如何是好,当下诈作不知,只是拉着李逍遥加快了脚步。李逍遥好生奇怪,
挣扎着嚷道:「四哥,你胆也太小了,就凭那个黄毛丫头,还翻了天!」
这时,林月如已是追近。张四只得停下,转过身来,就见林月如也站住了,
涨红着脸颊撅嘴看着他,看上去好生委屈。李逍遥更是奇怪,心里却知就凭人家
那脚上力道,定是练家子,自己两人可打不过,一时也有些发怵。半晌,张四深
深看了看林月如的脸,淡淡道:「林姑娘,你来干什么?」
林月如被他看了半晌,心里没来由有些发慌,脸腾地又红了,有些结结巴巴
道:「四……四哥,我知道,你,怨我。你……你到我家罢,我求我爹教你武功,
他,不会不答应。」
李逍遥见两人认识,本是惊奇不已,此番更是精神一振,顿时忘了害怕,连
连声道:「武功?你爹爹是谁?武功好不?」林月如白了他一眼,却没答话,只
是看着张四,脸上满是央求。时隔一年,林月如长高了些,出落得愈发俏丽。张
四看了,便是对她还有些许怨气,如今早已消了,尤其是她这般强势性子却对自
己这般,那真是够委屈了。思虑再三,便道:「月如,我资质不行,算了罢。」
说罢,拉了李逍遥就走。
李逍遥忍不住回头去看,小声道:「四哥,她还站在那儿呢!她爹是谁?武
功真的很好?」
张四听了,真想这就回去答应她,却又想到了赵灵儿,又想到林天南那般势
利,只得狠下心来不去回头,低声苦笑道:「她爹?大名鼎鼎的南武林盟主,林
天南哪,你说人家武功好不好?」
李逍遥一听,顿时「啊」了一声,低声急道:「四哥,你傻死了!这样的名
师送上门来,要我早乐死了,你竟然不愿意!只可惜她根本不理我哪。」说罢,
连连摇头叹息。
两人一路联系了几家油坊,定了合同并交了订金,要他们将油送到那个农院。
正要出城门,李逍遥忽然「啊」了一声,惊道:「四哥,那个小丫头跟上来啦!」
张四忍不住回头一看,果见林月如正慢慢悠悠缀在他俩不远处,边走边不时踢弄
着什么。早就知道她心眼死,如今真正见到了,心里已是阵阵热浪翻过,几乎情
难自已。可转念又想:「她小小年纪,懂得什么?多半是脸皮上过不去,较上劲
了吧?」话虽如此,终是不忍,便冲她挥了挥手,要她回去,便拉着李逍遥快步
出了城门。
走不多远,张四忍不住回头再看,林月如仍是跟了来。她身后不远处跟来一
个壮实大汉,一瘸一拐的,不知何人,张四也没在意。却见林月如边走边不时擦
一下眼睛,似是哭了。张四见了,这心便再也狠不下去,忙迎了回去,走到她跟
前,大叫道:「你快回去罢,你爹爹刚当盟主,位子还不稳当,当心他的仇人啊!」
这话却是随口说的,话一出口,却是一惊,只觉此事倒大有可能。他不禁往后看
了看那个瘸腿大汉,却觉身形竟有些眼熟,只是想不起来。
林月如抬起头来,两眼红红的,果是哭过。她使劲抿了抿唇,看着他,眼泪
又落下来,颤声道:「四哥,你……你,你就不肯原谅我!」却由腰间解下那条
金鞭,递了给他。张四懵然接过,问道:「什么意思?」林月如垂下头去,低声
道:「我娘临死时,要我把这金鞭给你,我也不知,不知什么意思。」
张四吃了一惊,失声道:「你娘……真的……去了?」他是听那老王头说那
「杀妻仇人」,当时却也没很当真。想到那个俏美少妇竟是如此薄命,暗暗叹息。
林月如垂着头,泪落连珠,泣声道:「他给那个该死的江天义……杀了。临
死前,她说,后悔……」她虽幼小,很多事情不大明白,却也知道娘亲当时的意
思。这回交出金鞭,本能便觉又羞又窘,抬不起头来。
张四哪里还不明白?他看着脸红过颈的林月如,又疼又爱,忍不住颤声问:
「月如,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意思?」
林月如羞窘已极,猛地使劲跺了下脚,娇声嗔道:「四哥,你!」忽然快步
上前,跷了下脚,抱住他的脖颈。张四顿觉心里如吃了熊熊烈火也似,一时间连
赵灵儿也抛之脑后,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,也不管有人在场,低头使劲亲着她。
李逍遥直看得胡搓了几下眼睛,眨巴了几下,嘴都合不上了,心道:「这算什么?
四哥和这个小丫头是老相好?不,小相好!啊,这下四哥可发达了,成了武林盟
主的女婿,那还不是想练什么绝技就练什么绝技?」
忽然,后边那个瘸腿大汉发出了一阵破铙般的狂笑:「哈哈哈!柳若眉这个
骚货,原来又生了一个小骚货,这么小就知道偷汉子啦,哈哈哈哈!」这声音极
是熟悉,张四和林月如蓦地松开,如临大敌。
蓦地,林月如将张四手中金鞭抓了过去,指了那大汉尖声斥道:「江天义!
我要杀了你,为娘报仇!」转头对张四大声道:「四哥,你快走罢!」说罢,手
中金鞭挥起,便朝江天义抽去。这一鞭便看出林月如的手上功夫来,那条金鞭鞭
身抖得溜直,只稍稍有些弧度,象把极长的弯刀。李逍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,只
觉浑身发抖,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兴奋的,心里暗道:「这小丫头看上去还小着我
一点儿,竟是这般厉害!」
江天义腿跛了,动作不大灵活,又多少有些轻视这个女童,一怔之下竟是没
有躲开,「啪」声一鞭正中背部,顿时衣衫裂开长长一道口子。江天义疼得「哇
哇」大叫,怒道:「小骚丫头,我原本还想留你一命!」他腿虽跛,毕竟是个练
武多年的壮年汉子,大步迈开,却也快捷。他为了隐蔽,却没带什么武器,此时
不断向林月如靠拢,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左右抓动,想要夺去金鞭。林月如虽小,
毕竟练武多年,身法步法却甚是滑溜,江天义一时抓她不到,反被再抽几鞭。江
天义怒气越发上冲,看准了她气力尚有不足,抽在身上虽是疼痛却无重伤,仗着
皮糙肉厚索性不大躲闪,恶狠狠便向她直扑猛砸,转眼间,林月如已是几度露出
险象。
林月如百忙中瞥眼一看,张四和李逍遥竟仍是傻愣愣的不动弹,又急又气,
娇声斥道:「四哥快走!我打不过他的!快走啊!」她这一喊,倒是提醒了江天
义,暗道:「这小妮子太过滑溜,一时捉不到她。看我把她这不会武的小姘头捉
了来,看她怎么办!」想到这儿,江天义「嘿嘿」一笑,撇开林月如便朝张四扑
将过来。
林月如和李逍遥齐声惊呼。林月如挥动金鞭,鞭鞭抽中江天义后背。江天义
浑若未觉,见眼前的张四似是吓傻了,竟是一动不动,心中大喜。
李逍遥急得跳脚叫道:「四哥,跑啊,他腿瘸,追不上的!」
林月如眼见江天义迈着大步扑向张四,两人相距已不过尺,心里恐慌之极,
尖声大叫起来:「四哥!」蓦地,却见张四沉肩跨步,右掌霍然击出,正中江天
义肚腹,发出「砰」然巨响。江天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,那庞大的身躯竟「呼」
地后翻过去,被抛出了两米多远,挣扎了两下再不动弹,口中鲜血直喷。
霎那间,林月如和李逍遥全都惊得呆了,疑在梦中。张四几步走到林月如身
边,见她愣愣看着自己,心里愧疚,张臂想去搂她。林月如却伸手架开,撅了小
嘴抿了又抿,渐渐却是眼泪汪汪的,指了他,颤声道:「原来你武功这样厉害,
什么资质不好,原来你……你一直就在骗我,戏耍我!害得我……害得我……哼,
你连我爹爹也骗过了,害他毁婚,你……你,你从来就看不起我!我恨死你了,
再不理你了!」说罢,转身就跑。
「月如!你听我说!」张四追了几步,轻身功法却相差太远,明摆追不上。
林月如飞快冲进了城里,再看不见。
张四怅然若失,转身回走几步,便见那江天义硕大身躯横在面前,两眼瞪得
溜圆。他顿时怒由心起,飞起一脚,将他身躯踢得滚了几滚,正好落入路边沟渠
内。忽地心中一凛,只觉他那尸身触脚扔有弹性,似是尚未死透。他可不想留下
这般偌大仇敌,便跟上去跳进渠内,狠狠一掌拍落,江天义惨叫一声,顿时脑浆
迸裂。这厮果然是在装死!他毕竟第一次杀人,此时心情一松,看着满手脑浆,
忽地由衷感到恶心,便弯腰「哗哗」吐了起来。吐了一阵,感觉好些了,便爬上
来,就着地面擦了擦手,站了起来。再看李逍遥,却正愣愣看着自己,不禁暗暗
苦笑,知道一个麻烦是脱不掉了。
果然,李逍遥忽地疾步跑了过来,抓了他手狠狠摇着,咬牙切齿道:「好啊,
四哥,原来你就是武林高手!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,不行,你说什么也得教我。
对了!你上年说过的,今年就能叫我婶婶答应。现在也不用我婶婶答应,你自己
就教我罢!我拜你为师还不行?好,我这就拜。师父在上……」
「好了好了!」张四忙拉住他,可李逍遥就犯了赖性,打了吊儿不起来了,
他只得道,「逍遥,我是有师父的,不能随意教你。」
「对了!」李逍遥直起了身子,拍着后脑想了又想,不觉迷惑道,「四哥,
你跟我一样啊,都在这余杭村长大的,到底拜的哪个师父,我就就没听说谁会武
呢?」
张四摇了摇头,便道:「余杭村里会武的还真不止一个,平时不露实罢了。
不过武功最厉害的还是……我师父。逍遥,你若听我话,明天就有你的准信。这
会我得去趟林家,嗯,看看那小丫头到底怎么想的。」
李逍遥哈哈大笑道:「四哥是看上那个小丫头了!啧啧,那小丫头比香兰还
要好看,就是太凶了!走走,我陪你去。」
两人折回苏州城中,等到了林家镖局门口,却已封了门。一问周围街坊,才
知道林家早已搬了,这里只是林家别院,往后还得翻建。问了路径后,知道离此
并不太远,甚是好找。
待来到林家门口,便连张四也暗暗吃了一惊。林家的新院落东西看去,足有
一里左右,院墙约四米高,皆用大号青砖砌就,从砖色来看,似非新墙。再看大
门,较之林家别院足足宽了一倍,漆成正黑色,却不知是何材质;门庭高阔了许
多,装点色以青蓝为主,颇显威严气象。门口两侧各蹲踞了一只新铸的青铜狮子,
目似滚珠,打磨得光芒耀眼;两口微张,呲着牙齿;前爪各举了一只,似在迎客
又似示威。青铜狮旁站了两个劲装青年把门,貌相谦和,眉宇间却洋溢着丝丝傲
气。
张四走上前去,冲两个青年门侍拱了拱手道:「两位大哥,我找你家小姐,
就说张四求见。」他刚杀了江天义,虽是出其不意,却对自家武功初步有了自信,
举手投足间便平添了几分气度。两个门侍本见他衣衫粗劣,未免心存轻视,这样
一来,却也有些吃不大准,其中一人便客气道:「小哥稍待,等宋某前去通报。」
不多时,那宋姓青年回转过来,脸上便有几分不悦,对张四道:「小哥冒昧
了,我家小姐并不识得张四其人,请回罢。」
张四眉头便是一皱,又问道:「月如真是这般说?」
另一青年门侍听了,只觉眼前这小孩实在聒躁讨厌,不由勃然怒道:「我家
小姐闺名岂是你能呼得?快快走罢!」
张四便往林家院里静静望了几秒钟,忽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首词,似略合
现下情境,便边摇头边轻轻念了出来:「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!」
「罢了,罢了!」张四念了这四句,便又摇了摇头,转身离去。李逍遥跟了
过来,挠挠头皮,纳闷道:「四哥,你刚才念的什么?听起来浑身麻瘆瘆的。」
见张四不答,讨了个没趣。
见两小孩走得远了,那宋姓青年啧了一声,心里暗道:「这小孩念的词真好,
倒是一个才子了。可惜小姐脾气不好,这会正烦呢,更不喜欢诗词!咦,嘿,这
才多大的人儿,竟对小姐作这般词句,人心不古啊!」
张四和李逍遥回到农院,里面已经卸了不少油罐,看样子有三五牛车的模样。
李大娘早从农庄中买来了满登登一牛车贱价种子,主要是麦种和玉米种,玉米种
更多些。待入夜时分,三人便忙活开了,将一间大屋子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盆,
将那些种子纷纷泡起来。
第二天上午,签订合同的油坊已陆续将油运到。到了下午,在外人看来,农
院便已恢复了平静。
李逍遥勉强等到外人散尽,终于熬耐不住了。他避了李大娘,偷偷摸摸溜到
了张四的临时房间,却见张四躺在床上,高架着二郎腿,嘴角微微露出笑意。李
逍遥见他心情不错,顿时陡增几分指望,却又不免忐忑起来。他走到床边,从床
尾磨蹭到床头,吭吭嗤嗤道:「四哥,你看……」
张四坐了起来,敛了笑容,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:「逍遥,我想好了。可
以教你武功……」他已和李大娘商量过。开始,李大娘仍是不允,后来又经张四
一说,也觉侄儿学武是早晚的事,晚学不如早学,沉吟半天终于说道:「我早答
应过逍遥的父母,不能教他武功。我是不教他了。不过,别人要教,我也管不着。」
想不到李大娘也耍这掩耳盗铃的心眼儿,着实让张四好笑了一阵。
李逍遥听了,两眼看着张四,竟有些发呆。
张四纳闷儿,正要问他,就见他「哇」地一声大叫,跳上床来,不知怎的却
没站稳,「扑通」一声,臀部重重摔在地上。李逍遥浑若不觉,反往地上一躺,
蓦地哈哈大笑起来。
张四一见,本想给他来几个「不过」,此时便说不出口,只说了声:「不许
惹事!」
这些天,炼油卖油的事全是张四和李大娘张罗,李逍遥便练起地阴诀来。常
言道「人比人,气死人」,还真一点不错。短短一天过去,李逍遥已然凝聚起第
一丝真气,再过五天后便成功突破了阴交穴,资质之佳,实在令人惊叹。张四想
想自己修练地阴诀时的艰难,哪还不知自家资质差了李逍遥十万八千里?他已隐
隐有些担心。后来便想,罢了,反正那紫金丹在这,只须他不去仙灵岛,便是武
功再高,如何能同我争灵儿?
待三人回转余杭村,身上已揣百十两纹银,只觉心满意足,已是好久无需再
来苏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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